精选麦琪与路西法在我的故事

清水赋/第篇夜

在同一个时空里,一个向下的世界和一个向上的世界,有且只有一个交点。然后它们各自前行。很多人则永远地停留在那个交点。

——牛心柿的第一百四十八个梦境。

歌曲:一期一会(《未闻花名》)

歌手:周深

在我记忆里的那些事一如那时候的清水镇,混沌蒙昧。蹉跎年岁的日记里,我尽力让自己的表述不至像得了失心疯的病人般言语,却总不得要领。在真实的桎梏与虚妄的狂肆之间,我甚至不能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。

麦琪与路西法在我的故事

那一年仿佛是整个年少都集中生发的温暖日子。

在谁约小茉莉到山街公园的事情上,我同杨癫疯达成一致:周一谁先回答出秃头老师提的问题,谁就有权追求小茉莉。以致放假的两天我都没有出去鬼混,在家捧着语文教材摇头晃脑。

到了周一,上课之前,杨癫疯扔了根粉笔到秃头老师的搪瓷茶杯里。等老头子进了教室便怒目盘诘:“小崽子们!哪个混蛋干的?”

没等我明白过来,杨癫疯潇洒地站了起来,自在回答:“是我!”

于是,当晚他就约了小茉莉出去。

可是没过多久,我就听说杨癫疯移情年段新来的插班生了。我感觉报仇的机会到了,通知杨癫疯我也喜欢插班生。

“你连人家都没见过吧?!”杨癫疯愤愤不平。

“管她呢,我就喜欢插班生。高矮胖瘦,男女老少我都喜欢,怎么了?”

面对我的蓄意报复,他也没有办法。出于较真,我们再次达成一致。老规矩,周一谁先回答出秃头老师的问题,谁就开始追求插班生。

到了周一,上课之前,我开心地把樟木的讲台桌拆了一半。不出所料,秃头老鬼还站在教室门口就放声大吼:“谁干的!?”

却不等我的屁股离开凳子,杨癫疯倏然起身,指着我说:“是他!”

王八羔子,这回我不仅没能一雪前耻,除了修补讲台外还揽上了全班一学期的打扫工作。我发誓我不是会吃哑巴亏的人。我同皂角商议决定,发动我的小兄弟们开始广泛地散布谣言。谣言里杨癫疯把小茉莉的肚子搞大,就把她甩了。

我还翘课亲自到他家里把戏做足。他正在撕豆角的老娘把豆角撒了我一身。我伸手进我的军绿斜挎包里,里面有一把生锈的钢尺和我自磨的钢筋头以及肮脏的板砖屑,“桂花婶,我也是出于好意才来告诉你的。”

“你滚!不要在这里胡咧咧!”

我迅速跑出她家院子,以辐射左邻右舍的音量大喊:“桂花婶,你不信就算了。等着你儿子给你抱孙子回家吧!”

彪悍的守家妇女举着犁扒足足追了我半里地。不过我很高兴,她越生气,杨癫疯的下场就可见地越惨。我因为梦见他的惨叫而在夜里笑出了声。

第二天,杨癫疯红着眼睛质问我。

“我也只是听说而已。”

“去你妈的小舅子。别以为我不知道!就是你瞎传的。你可真不是个东西!”

“老杨,看开点。要实在委屈,你也可以传我的嘛。”

“我才没你那么不要脸!实话告诉你,我压根就没想拍那插班生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我习惯性地用小拇指掏鼻孔,“就像你从来没想拿‘三好学生’一样。你个鸟人没被开除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。”

“给我滚蛋!老子跟你绝交了。以后楚河汉界清清楚楚!”说罢,他转身走了。

“真生气啦?要不我帮你把插班生拍到手?喂,喂······”我扬长脖子嬉笑着。

我终于在学校门口看到新来的插班生了。确切地说,是看到了她的背影。淡蓝色的连衣裙,及背长发,还有跟在后面的一群不怀好意的坏学生。她在人群中间显得过分地特别了,特别得足够让背景中的其他人不怀好意。我望着,而他们穿行在放学高峰的拥挤人群里,很快地远去遁形。

一定是个漂亮的姑娘,我想。那个时候,我对所有漂亮的女孩子都感兴趣,就像对一切美好而得不到的事物充满向往。

族里的大伯公要宴请从部队回来的二堂哥。这个堂哥是部队里的小干部,在整个清水镇都极有声望。他前几天开着吉普车回来的时候,还是村长亲自迎接的。虽然传言他这次回乡是因为作风问题被停职调查了,可是大家依旧对他敬重不减。皂角也因为他老爹的衣锦还乡而在我们中间地位骤升。

晚宴在族祠堂里举行,满满坐了四大桌人。我满头大汗地往嘴里扒饭进食,就听见邻桌的老头子们一个一个地举酒致辞,大意都是在奉承二堂哥封妻荫子,光耀门楣之类的话。引得他只能不停尴尬地笑。

终于二堂哥也起来感谢长辈们的用心栽培了,说了一大堆谦卑之词,然后向大家介绍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女儿。

大块朵颐的间隙,我朝那边望了一眼,看见那个起身致意的女孩——分明就是那天见到的插班生啊!此时此刻的她,淡然微笑,明媚照人,皮肤白皙得微然生晕,干净得摄人心魄!

在纯美的感召下,我竟忘记了进食的本能,干张着嘴,露出满嘴的米粒。

不知什么时候,皂角到了我的身旁,看着我笑:“饭桶三叔,看什么呢!你怎么不吃了?”

我把皂角拉到僻静一处,掐住他脖子,把他死死按在地上。

“三叔你疯啦?!疼啊!”

“妈的小舅子,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?敢瞒你三叔,要死啦?”

“张文芳是我爸跟外面的洋女人生的野种。不是我姐。我妈不让认她。”皂角不住喊疼。

我将他松开,似有感悟:“原来是这样。怪不得呢,我说你长得牛头马面的,怎么多了个姐姐跟个仙儿似的。”

“她好看吗?白一点而已。我妈说了那是短命相。”

“懂个牛腚!二嫂子还说你在学校门门功课上60呢!二傻子都不信。说你短命我倒信。”

“三叔,不许你说我妈。”

“叼嘞,还长本事了。那来聊聊你爸?乖侄子,听我说,你姐在我们这块很危险。你得好好保护她。”

“鬼才要保护她呢!”

我一直没有机会把插班生是我侄女的重大消息告诉杨癫疯。这厮现在见到我就跟看到鬼一样,我说的是看不见的那种鬼,就在似有似无之间。既然这样,作为一个有自尊心的鬼,我也不能腆着脸去跟他打招呼吧。

张文芳是私生女的消息不知怎的在学校里不径而走。要在平时,被人拿着笑话两天也就过去了。可现在的情况是,每天都有自发组成的坏学生围在她教室门口或者放学路上指指点点,骂脏取笑。更甚者,男男女女就跑到她面前拿些莫须有的话问她。而她总是抱着书本,目不斜视却踽踽独行。

她太特别了。在我们中间就像一丛野草里的一株百合,令人瞩目,甚至光芒刺眼。更像是一大块黑布上的一点白,无论出于什么用心,大家都想把她抹黑。对于这样的异株,坏孩子的破坏力是不求逻辑而无穷无尽的。

有一次这样的队伍恰巧从我身边经过。一怒之下,我从包里抽出自制的二尺铁皮条,快步上前,一个飞踹便放倒了为头的小崽子。英雄出场般甩甩武器:“还有哪个想请假的?!”

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遇上了狠角色,虽然嘴里不干不净,还是一哄而散了。

待我回身,张文芳正驻足侧视着我,就算是侧脸也美得太不真实。

却不容我稍整头发,她又缓步走了。

这难道不算英雄救美吗?大热天出来行侠仗义,居然连让我款款问上一句“姑娘,你还好吧?”的机会也不给?太没礼貌了!

“清水连”的发展迅速。我们在“断指老黑”的带领下,南征北战,基本肃清了那些游离的小团体。我之前经常跟杨癫疯一起到四处平息小争端,处理“外地”过来“踩青”的寻衅者。现在他跟我闹“分家”,我就无趣很多了,没事就去野地摔跤,去厂里偷废品。

这天,夕阳已经被远方黝黑的山峦遮住了半张脸,满天的橘红静静燃烧着日暮的美好。

这个时候我才带着满脸的污渍,背着叮当作响的挎包回家。我走着,远远地望见二堂哥在我家门口踱步。他也瞧见我了,远远地招呼我过去。我便跑着过去,包里的器物响成一片,像个捡破烂的。

“你去哪里了,这么晚才回来?”二堂哥看着我,仿佛看着个新生婴儿。

“我在教室做功课······”我能依着他表情的变化回答,“······的时候被人拉去打乒乓······然后去地里帮人拔兔草了。”

“哦?是吗?我怎么听说,你现在都不读书,只打架。已经‘打成’坏孩子里的小头目了?”

“别听人嚼舌头。”面对这样的问话,我经验十足,“一会我给你背乘法口诀,信不信?”

“这样啊。”他背着手,笑说,“那给我看看你的包里面有什么。”说着伸手向前。

我赶忙护住挎包,往身后藏,“没什么,几本课本和小人书。还有一把钢尺,学习用的。”

“我不信,给我瞧瞧。”

这回我真急了,忙扯开话题:“你,你,你到里面去。我爸在里面。”

“哦,我这回来是找你的。”

我又向后退了一步,“找我干什么?”

“你侄女芳芳,你有见过吧?”

“算见过吧。干嘛?”

“她新转到你们学校,人生地不熟。听说有很多坏学生欺负她呀。”

“肯定的。她还算没遇上真正坏的。”

“看来,你都知道啊。你做三叔的,怎么不帮助芳芳呢?”

我心想说,我救过她一回呢!不过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。

“这样,哥拜托你件事。你以后在学校多看着点芳芳。放学了就把她送到家。行不行?”

“答应了还翻我书包吗?”

“哈哈,不翻了。做得好,我还给你奖励。”

“首长,保证完成任务!”

“好样的,走,进屋。”

“还要背乘法口诀吗?”

“没必要了。你侄子皂角都能倒背了。你这招从小学四年级用到现在,没想过换换?”

“换什么,首长?”

“背背徐志摩的诗吧。”

“姓徐的又是谁?”

我打算先去跟侄女方方说明一番,不然极有可能落下搭讪未遂的骂名。我找出自己最体面的衣服穿上,去了她们家。

皂角在他家门口迎接我,“三叔,你怎么穿得像地主家的傻儿子?”

“滚蛋!最近欠收拾了?”

“听我爸说,你要当张文芳的‘护花使者’啦?”

“酸枣,别学人家四个字四个字地说话。带我去找你姐。”

皂角带我到了方方的房间。满屋子的布娃娃和书本。粉红的大床,净白的蚊帐一丝不苟。我仿佛只在童话读本里见过这样的房间。

穿着白色裙子,坐在梳妆台前做功课的方方,回身看着两个不速之客,面无表情,娴静恬美,精致得像个瓷娃娃。

“你好。我是你三叔······”她一定以为我在占便宜,可我没有更好的开场白。

“呸,不要脸。”天呐,瓷娃娃开口了。

我有些窘迫,不敢坐在她整齐的床上,示意皂角开口。

“这位是咱爸的堂弟。”皂角按照剧本背书似地说,“也就是我们的三叔。”他尊敬地向我躬躬身。我礼貌地回个礼。

“是咱爸怕你在学校被人欺负,特地请三叔以后在学校多照顾你,每天送你回家的。”

方方仍是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我。我心说,我平时就是这么装扮地,有什么问题?

她回过身去,继续做题,声音有些滞哑,却很好听:“我见过你。”

谢天谢地,她没说,初次见面,多多关照。

“没错,上次我替你赶走了一群混小子。所以,你放心。三叔我绝对有本事保证你不受欺负。”

我原本等待着她的致谢,可是许久都没动静。场面有些尴尬,好像我说了个没人愿意拆穿的弥天大谎。

末了,她才不紧不慢地说:“好了,你们可以出去了。”

叼嘞,难道我还不可以出去么?用你发号施令?

皂角见我怒红上脸,忙将我拉了出去,示意这位也不是好惹的角。

终究我还是信守诺言,成天没事就到方方的教室周围转悠。有见欺辱调戏我侄女者,一骂二打三断气。放学也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。这样一来,立竿见影,小子们对我敢怒不敢言,都不敢来侵犯方方了。

可新的问题出现了,这样一来我就像个整天追求方方未果的无赖。上学放学都没脸没皮地跟在她身边,像足跟屁虫了。杨癫疯撺掇一群人来笑话我倒没什么。而我的好侄女依旧对人冷若冰霜,目无下尘。

每天放学,我跟在方方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。她大部分时间充耳不闻,连走路速度都不变化,有时候“哼哼”两下,与其说是对我的回应,倒不如说是对炎热天气的抱怨。等她心情大好了,就会说些单音节的词,从她嘴里从来没有连续说出过两个字。

不过,渐渐地我也习惯了。和尚对佛像祈福的时候,不也是这样的吗?无聊的时候我就对她连续发问,虽然对答案不报希望,但对于什么问题能触动她的神经,我却大感兴趣。我问过很多正人君子的问题,比如“觉得我们学校怎么样啊?”,“觉得你三叔我怎么样啊?”······也问过一些比较不正人君子的问题,比如“在以前的学校有没有谈过对象啊?”,“以后要有孩子了,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?”她都一一置若罔闻。有时候她白我一眼,我就有施计成功的感觉,心情瞬间很美好。

我对二堂哥说,“首长,你生了个哑巴女儿啦!”

他只是憨憨地笑,叫我有点耐心。

直到有一天傍晚放学,我因为拆了课桌腿削木剑被留堂半小时。等我出了教室,天空已经有了黑夜的样子。虽然知道来不及了,我还是习惯性地绕了方方她们教室。

让人倍感意外的是,方方竟然等在教室门口。余晖画影,真是美得像一幅画。

我带着坏笑跑过去,“吓!坏小子都走了,你还不敢自己回家啊?”

她看着我,我感觉她要说话了。

可她终究没有开口,迈步往校门方向走去。

“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晚吗?”

“我猜得到。”她回答,又好像不是她说的。

我竟有些不知所措,“那你倒说说啊。”

她不理睬,自顾地走着,我只能又自圆其说地跟上。

方方开始限制我做一些事情了。她会倒出我包里各色“武器”,再往里面塞几本朱自清的散文或者鲁迅的文集。等我强烈抗议了,她就改塞马克吐温或者欧亨利这些外国人的译本小说。要是送她到家时间早了,她就叫我一同做功课,当然,大部分的时间我只是在嚼笔头。那时候,她就会严肃地盯着我。我假装思考问题,看着课本,同一平面内不平行的两条直线,有且只有一个交点。我明知道她没有权利指使我做任何事情,可是对她的命令就是没有免疫力,因为她说的那些都是对的。

在炎热娴静的午后,白沙粼粼的河边或者绿藤缠绕的院子里。她请我吃黑色黏牙的巧克力,给我讲很多我感兴趣的东西。比如,莎士比亚的情史有多么丰富,爱因斯坦的情妇是个苏联的女间谍,郭沫若其实是个捧臭脚的。当然,我也会给她讲很多有趣的事情——虽然我为了跟这些事情能跟扯上关系,加了很多杜撰的成分。

那天方方给我讲泰戈尔的诗,又说到徐志摩,又讲到柳永,李煜。她说自古文人多是风情浪种,都跟很多女人好过。我心里一个激灵,好事啊这是!

她仿佛看穿了我,问道:“臭小子,你要做一个文人吗?”

“不知道,我得问我妈。”

她扑哧笑了,美不胜收:“你还要吃奶吗?”

这些日子里,我几乎每天都跟方方在一起。生活方式的骤变仿佛容易使人割断从前的种种而忘乎所以。

我因为天天跟方方待在一起,跟“断指老黑”他们厮混的时间就几乎没有了。这次他们着急把我叫到“大本营”,估计是有事了。里面几个“元老”正在谈笑风生,我一打听才知道是江对面“三里坡”的来约架了。原因是,我们的人撬了他们老大“镇三里”的义弟。再一细究,原来这“皇亲国戚”是我跟杨癫疯给花的。

这事发生在挺久之前了。那时候我和老杨还没闹掰。我跟他在山街公园里逮着两个三里坡“越界”来踩青的孩子。老杨扭了他们手臂,我便甩了他们耳光;老杨揪了他们耳朵,我便甩了他们耳光;老杨花了他们鼻子,我便甩了他们耳光······总之,不管我打得多没创意,还是让他们四肢健全地回去的。清水镇跟三里坡分在连南江两畔。这两年都是老黑和镇三里划江而治,偶尔对方过界挑事,被教训的也是寻常事。这回事后来闹,估计是手痒找个借口而已。

“来吧,来吧!”老杨神色兴奋,“撬他们卒子就来搞?真当清水连怕了他们!”

“这回你们花了他义弟。”老黑掂着烟,倒显谨慎。

“镇三里这混蛋的义弟多了。”老杨满脸不屑,“你在江这边随便丢个板砖过去也能砸死两个。”

哄堂大笑!理亏归理亏,掐架是不能怯弱的。清水连开始积极备战。

我没让皂角直接参加。他被安排到“后勤部”,去砖窑偷红泥砖。我安慰他,四年前跟邻坊干架的时候,我也是偷砖的。新出窑的红泥砖,硬脆上手,拍人最爽了。这我有经验。

下弦月的夜晚,两边的人齐集在连南江大桥下。我们这边骑了辆胯子,对面来了两辆电驴,双边都有五六十人的样子,场面浩大。

按说,这样的场面吓不倒我。可是此情此景我却没在状态。想的都是方方跟我说过的话,我没能进入她的世界,却背离了自己的世界。

两边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。老黑和镇三里相隔三十米的样子,在喊话。我才得见镇三里的真面目。

对面被花的小孩出来指认,怯生生地望着我们。老杨一个箭步冲出人群,英姿飒爽。换做以前的我也会这么做。可今晚,我没有。

“胆小鬼,还记得我吗?”老杨神气活现。在这种场合,大家就能明白为什么叫他杨癫疯了。

“就是他。”小孩对身边的镇三里说。

“还有一个呢?”三里兄笑吟吟地看着这边。

“还有一个是我卒子。”老杨依旧不减神气,“削你的兔崽子,我一个富余。”

“你倒像条好汉!”三里兄就差要跟他结义了。

“去你的,小舅子。”老杨不给面子,“你他妈说水浒呢?怎么着一句话。”

对面瞬间骂作一团,几乎涌上前来。镇三里将愤怒镇压,面色不好,“你要陪个礼,道个歉。再赔偿点医药费。这事倒能回旋。”对面的英雄好汉显然不肯作罢。

“哈哈···医药费?晚点再说吧,连你们那份一起算!”

“格老子的!”对面不知谁骂了一句,两边的人群便如异极磁铁相互吸引过去了。奔跑着,怒喊着,场面异常火爆。两股人群迅速融成一团,变扁。像是一个蚂蚁军团发现了饭团子。大家的四肢都极力离开身体去触碰旁边的人,于是似乎是很多扭曲的身体周围有更多的手臂和器物在乱舞。棍棒器物打在身上是惨叫,碰在一起是刺耳的爆破声。当然,骂娘声和让对方再打一次试试之类的声音总是贯穿始末的。

我因为状态不佳没有冲在前面。我发誓我不是怂了,只是好像站在自己的身体之外看到了自己。

我在后面给他们递武器。每每一个人捂着伤口出来,我给递上个板砖,他怀着感激之情看着我,迅速接过,又奋不顾身地冲了进去。而有些被打昏了头脑,窜到们我这边的敌人,被我三拳两脚,一阵乱拍赶了回去。

这场混战持续了十几分钟,终于被警笛结束了。我最快反应过来,冲进去拉了老杨和老黑就往反方向跑了。有些痴迷战斗的,有些因为伤重爬不起来逃跑的,只能自安天命了。

我们三个跑到了两里外的玉米地田埂上,老黑和老杨躺在地上一边喘着粗气,一边大笑。我则在旁努力让我的灵魂回归我的身体。

老杨坐起来跟老黑抽起烟来。他们借着暗淡的月光打量我。确实,比起他们的衣衫不整,满脸狼狈。我简直齐整得像来拯救这整个世界的上帝。

“叼嘞,你怎么什么事也没有?”老黑看着我。

“我数过了,我们比他们多一个。咱不能占这个便宜不是?”

“你个孙子。”老杨也忍不住骂出声来。

“你小子以前没这么怂过啊!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。”杨癫疯癫疯发作,笑个不停,“当然了,他现在是有‘牵绊’的人啦!”

“滚蛋,小舅子。少装文化人。那是我侄女。”

“咦,你二哥可以在外面娶洋女人,”老黑也来劲了,“你也可以拍你侄女嘛。”

“两个鸟人!有些事情你们不会懂。”我起身走开,“真该把你两个混蛋送进派出所。”

“呦呦呦,哈哈哈哈······”他们两个今晚默契得像个连体婴。

我的记忆到这里开始混乱了。前面,我都在努力讲述一个故事的始末,形式逻辑的思维企图将我引入到某个众望所归的合拢点上,而我一旦清醒就发觉那不是我要说的故事。只是还有几个片段是真切得不可驳辩的。

老杨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恢恢法网。被拘禁的孩子们把他当带头闹事者供了出来。而他第二天就被拘了,被判劳改两个月。

端午节,我和老黑带着粽子去探视。他胖了,旁若无人地啃着咸肉粽子。

老黑看着他打趣:“不错嘛兄弟,你还胖了。小小年纪就进了劳改所,前途无量啊你。”

“各项指标都还过得去。你要想来,我给你打打关系,一准能进。”

“老杨,对不起。这两个月原本有一个月是我的。”我的确内疚得很。

“那有什么。”他用力吞咽了糯米粽子,嬉笑道:“一个月也是蹲,两个月也是坐。不过,还要有下回,就得你顶了。”

“这个······里面伙食好吗?”

而关于方方的事情,更加模糊而无迹可寻了。打从一开我就感觉她渺远得不很真切。恍惚中,那是我和她最后一次走在放学的路上。

那一年路边的两排木樨开得非常繁盛,总在荫翳下斑驳的阳光里飘落,有时候星点稀疏,有时候密织如雨。

她走着,这一天比平时任何时候笑得都多。她问身边的我:“你都为什么打架?”

我摇头,“没想过。”

桂花纷飞的季节里,她笑靥如花,天真地问,“读书呢?能让你快乐吗?”

我摇头,“没觉得。”

她稍敛了笑容,再想问我什么,却终究没有开口。

而我庆幸她没有问出口,因为我答不上来。只看着她身影绰约,远去消融。

拾壹

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。我后面渐渐疏远了老黑,老杨,以及那群坏学生。而方方的离开是回城里了?亦或许转学了?我已经记不清楚了。我后面去问皂角,他说自始至终就没有方方这个人。而我去问我大伯公,他说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在部队当官的堂哥。于是我不敢再问了。这是一个可怕的世界。我知道我患了癔症。

拾贰

在同一个时空里,一个向下的世界和一个向上的世界,有且只有一个交点。然后它们各自前行。很多人则永远地停留在那个交点。

-END-

作者:牛心柿

责编:灼华

图片来源:网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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