炼心答客难辩论
答客难辩论其一客难曰：辩论者，喧哗也。使三五人逞言辞之锐咄咄逼人，非礼也。荀子云，君子宽而不僈，廉而不刿，辩而不争，察而不激。何以为之？答曰：客亦可知何为『辩』乎？真辩士，非以戾为荣，而代之以『明理』——洞明理解也。须知世事洞明皆学问，人情练达即文章。大千世界，众说纷纭，孰是孰非，当真如此唯一？一切有为法，不过梦幻泡影耳！总是有人觉得辩论就是一帮人声嘶力竭作泼妇泼夫状对骂大喊，谁大声谁有理。要不然，『你们就是诡辩嘛』，『这个是常识好吗才不是你们乱说的那样』。开玩笑——对辛苦求学的小孩可以讲『你要拼命努力，千万千万不要放弃』，那对年年落榜，却苦考北大五十年的老叟也要这么说吗？——这是诡辩吗？你以为众口必定铄金，人多即是真理？那你听说过三人成虎吗？什么叫『集体癔症』？反常识者皆不可行？你试跟古人讲，大地只是一个圆球？……辩论要讲道理，这不是开玩笑。而把讲给原告的道理讲给被告，还沾沾自喜——就真的是玩笑了。还超好笑。至于每一个题么，挖得越深，就越接近那扇将要打开的门。门后是花花世界。而辛辛苦苦连点成线画出了这扇门的你，正想骄傲的打开这唯一的门展示给所有人看——啊呀，这个世界居然是三维的，面旁边居然还有另一个面！世界上有无穷无尽的门啊，花花世界的后面，还是另一扇门。——何以傲之？——他说黑暗你说光明，可能只是你们开了不同的门，一者向阴一者面阳。等等，这般和稀泥，还辩什么？——你是把他拉到自己的门前叫他感受光明，还是守在自己的门前毫不回头，却暴躁地逼着他承认自己门前的黑暗也叫『光明』呢？谁更有效？受想行识，亦复如是。其二客复难曰：纵如此，巧言令色诱人称服，君子不屑而为之。复答曰：何谓之『巧言令色』？言语本身即有力量，有神魄——诸人不会，亦不懂用，其神魂湮灭，适才泯然矣；神色亦然——仓颉之前，文字未遍，对方所思所想，多半赖以肢体、容色表达。此之谓『天赋与人』也。暴殄天物，非人哉！常常笑称念中文系是因为没有高数，却甚少对人提起对语言力量的笃信。毕竟听起来太，太虚幻——世说新语里讲，王浚冲为尚书令，著公服，乘轺车，经黄公酒垆下过，顾谓后车客：「吾昔与嵇叔夜、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，竹林之游，亦预其末。自嵇生夭、阮公亡以来，便为时所羁绁。今日视此虽近，邈若山河。」可是你看呀，邈若山河四个字，数十年死生师友深恩托孤……便尽寄其中。不过是四个字。所以我一直相信，语言是有魔力的，端看怎么说，如何说。晏子二桃杀三士，孔明妙语战群儒。说得妙的，乃至推敲之间，意蕴无穷。况辩论之事，以唇舌而非笔墨——便又多了音韵唱和，连绵之妙。语音、语调、语气……何时清何时浊，何时快何时慢，都是功课呵。若要达到古人所说的好文章，『一简之内，音韵尽殊；两句之中，轻重悉异。妙达此旨，始可言文。』那更是一辈子都做不完的功课。其三客再难曰：辩者费时而无所获。每遇一题，必旷日持久，翻书查词，争论不休，如是再三方成一篇。而不过几日，作一虚反，则又“摧枯拉朽之”。如痴如狂，又有何用？时世曾不因之易也！再答曰：仆少读书，不知如何称作『有用』。但闻唐伯虎《桃花庵歌》意蕴深长，其末四句尤为有趣。或如张石公于湖心亭所遇之金陵客，『见余，大喜曰：“湖中焉得更有此人？”』只是『莫言相公痴，更有痴似相公者』。难得，难得！且孤陋寡闻，不知时世如何算易；只知君子藏器于身，待时而动，故曰用舍由时,行藏在我。玩票当了八年业余戏子，舞台剧上什么都演过。今天是狰狞的反派，明日便做怯懦的行人。你问怎么切换得过来？——上了台，就老老实实入戏咯。此身非我有，不过戏中人。管他什么玩意儿，不『痴迷』，不『沉醉』进去，哪儿会有进展呀？何况细枝末节都是学问，丧子如何哭？失恋怎么哭？中了大奖然后突然死了恋人，大喜大悲切换的错愕茫然愤怒恐惧又如何表达？世界那么大，只要你愿意，可痴的东西太多，太多。而若能恰逢同路，有人愿意与你一起痴迷沉醉一遭，更是善莫大焉。至于时移世易……为了不因政治因素开天窗，还是不谈的好。能看懂，就懂吧。客无以对，苦思良久，讶：然则….为何坚持辩论至今？仰天大笑：凡所有相，皆是虚妄。不可说，不可说！By拖了一个半月稿子的淑淑曾淑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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